上一期我们介绍了朱迪斯•哈里斯的研究对传统家庭教育理念提出的质疑:

朱迪斯-哈里斯和教养的迷思

  1. 父母的教养方式,并非是造成孩子表现好坏的原因,而可能是对孩子行为表现的回应。

  2. 出生顺序对孩子性格几乎没有任何影响。

  3. 孩子的人格的影响因素中,父母教养方式对孩子的影响微乎其微,几乎可以忽略。


  那么,这一期,我们来分享一下哈里斯的结论,到底是什么决定了我们孩子的人格。

  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样的经历,小时候玩游戏,总是很喜欢结成两派,你们和我们,被追着跑的,和追人的一派;当你在上中学的时候,有没有发现,班上分成很多的群体,学习好的,学习差的,爱玩游戏的,家庭条件比较好的等等,而你是属于其中的一个群体;而且每个班上,几乎总是有一个被欺负的人,还有一帮特别喜欢欺负这个同学的人。

  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?

  这是源于我们的本能!是经过上百万年印刻在我们基因中的本能。

  想象一下20万年前,我们的祖先是生活在西非的一个智人部族。部族之内的群体靠血缘关系组成,大家共同协作,以狩猎采集为生。因为生产力比较低,所以部族的存亡依赖于每一个成员。

  因此,将整个部族团结在一起,不至于分化就很重要。

  那么如何团结在一起呢?那就是制造一个共同的敌人,比如邻居部族。当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时,大家就会搁置分歧,齐心协力;当没有这样的共同敌人时,大家就会分化,矛盾就会产生,一些人就可能离开。大部族就可能分化为几个小部族。

  部族的生存率就降低了,因此这些不善于团结的部族,就更可能从历史上消失,基因遗传下来的可能性就小。

  所以,我们的祖先可能会通过制造敌人来团结内部。

Ancient Human
Ancient Human

  另一方面,我们的祖先也可能会通过掠夺邻居,来获得如同中彩票一样的收益。当邻居被消灭后,部族的领地就变大了,而且很有可能会获得邻居的物资储备,不过最重要的,是获得可以繁衍的女性,以壮大部族。

  这些行为,在对黑猩猩的观察中也发现了。科学家在对黑猩猩的研究中发现,黑猩猩群落中的雄性,会结成一个团队,攻击临近的黑猩猩群落,获得他们的领地。在乌干达的基巴莱国家公园中,甚至有黑猩猩间的争斗持续了10年之久。他们会突击落单的敌方黑猩猩,殴打致死,直至最终完全消灭敌对黑猩猩群落。

  因此,我们很容易在社会中区分出你们和我们,比如中国人,外国人;上海人,乡下人;成年人,未成年人。

  当我们是孩子的时候,更容易这样做,因为这是我们的本能。孩子们倾向于找到他们所适合的同类人,并组成一个群体。每个人都有强烈渴望成为群体中的一员,遵守群体的规则,并成为群体中最受尊重的人。这种强烈的群体认同感,会让孩子们学习群体的行为习惯,并内化为自身的行为模式。

  有一个很著名的实验,罗伯斯山洞实验,验证了我们上述的说法。

  研究者们将21位11岁的孩子们带到了奥克拉荷马州的Robbers Cave州立公园,他们没有被告知这是一个实验,还以为在这里参加一个夏令营。这些参与的孩子被随机分为两组,并且互相并不知道对方的存在。两组分别取名老鹰队和响尾蛇队。

  一周以后,两队的孩子发现了对方,并在接触中产生了矛盾,最开始是互相进行语言侮辱,之后矛盾就逐渐升级了,响尾蛇队独占了球场。很快,很多队员就拒绝和对方在同一房间吃饭了,并且互相开始备战。双方间冲突的升级之快,超出了研究者们的预期。因此,实验很快转到第三阶段,化解矛盾。

  研究人员试图让双方共同看一场电影,或者共同放鞭炮,但并没能缓解双方的矛盾。之后研究人员将双方带到一个新的地点,告诉他们一些敌对的破坏者蓄意弄坏了他们的供水系统。两队这才开始放下矛盾,并协力解决供水问题。当问题解决后,双方的矛盾大大缓解。

  上面这些都是与我们的社会化系统相关的,它决定了我们所从属的社群对我们人格的影响。

  而另外一些行为则决定了我们人格的不同之处。

  再来看看我们的古老祖先。

Ancient Human
Ancient Human

  如果你是部族的一员,并且是男性,那么你怎么看待你周围的关系呢?

  首先,如果你希望能有机会繁衍,那么就要赢得女性的亲睐。而女性最亲睐的是族内最有地位的男性,那么男性如何建立自己的地位呢?那就是成为最勇猛,最有谋略,能成为狩猎团体领袖的人。

  如何展现自己的领袖能力呢?那就成为最敢于冒险,并且能有很大收获的人。这就像买彩票一样,充满风险,但收益颇丰。这也是我们热爱冒险的原因之一。

  有哪些冒险行为可以获得很多的猎物呢?其一就是猎捕大型动物,其二就是突袭邻居的领地。

  而猎捕大型动物更需要成熟的经验,不只是年轻勇敢就可以。因此作为部族中的年轻人,只有突袭邻居的领地,才是更适合的选项。

  当然,突袭邻居的领地有风险,会受到强烈的报复。但如果部族本来就因为领地问题,与邻居有矛盾,并且冲突不断。那么这种行为就更可能受到鼓励。而一旦这种冒险行为获得了丰厚的奖励,那么作为带头的你,就会成为年轻群体中最有地位的人。你对自我的价值感受就不同。

  当然,也可能有人不敢冒险,他们就会失去群体中的地位,甚至可能会被冠以“懦夫”之类的称号。他们对自我价值也会有不同的定义,因此也会有不同的认知和决策。

  这就是影响我们人格的地位系统,它让我们在群体中竞争,以提升我们在群体中的地位,它包含野心、嫉妒、荣誉、欺骗等等。对我们的人格独特性形成有重要的影响。

因此,这样来看,青春期的叛逆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。因为青春期的孩子们会聚在一起组成群体,他们把自己和成人区分开,挑战成人世界的规则,以此来彰示自己是属于另外一个群体的,并通过挑战成人,获得在群体中的地位。

  我看到有些家长讲,自己的孩子并没有明显的青春期叛逆。原因并不是他处理的好,而是他的孩子早早就把自己归为老师和家长的乖宝宝一类,是所谓的“好学生”。因此,和家长的冲突较少。

  孩子们的人格的形成中,同伴陪伴的重要性甚至远远超过母亲。

  心理学家们发现,幼年没有母亲陪伴的孩子,只要有同伴的陪伴,长大后就不会有太大的影响;但那些幼年只有母亲陪伴,却没有同伴陪伴的孩子,长大后与其他同伴相处时,会有很大的问题。

  弗洛伊德的女儿,安娜·弗洛伊德,曾发现过一个案例,六个生活在纳粹集中营中的孩子,三男三女,在大约三四岁左右获救,并被送到英国的托儿所。他们出生后不久父母就去世了,在集中营中由其他的大人照顾,后来这些大人没有一个人幸存下来。

  当安娜遇到他们时,他们简直就像野孩子一样:他们刚到托儿所的时候,弄坏了所有的玩具,破坏了许多家具。他们对工作人员要么很冷漠,要么充满敌意……在愤怒的时候,他们打身边的大人,咬他们,向他们吐口水。他们会大声尖叫,说脏话。

  但他们彼此间就完全不一样,他们彼此之间有着超乎寻常的情感依赖,完全没有一丝的嫉妒、敌意和竞争,他们非常体贴彼此的感情,从不嫉妒同伴所拥有的东西,相反,他们十分乐意把自己的东西借给同伴。进餐时,帮同伴传递食物比自己吃还要重要。

  这些小孩子总是先考虑朋友的需求,他们好像永无止境地扮演过家家一样,每一个孩子轮流扮演爸爸和妈妈的角色,又同时保留了自己作为孩子的真实身份。这几个孩子长大后也很正常。

  而另外一个案例则讲了一个天才般的人物,威廉·詹姆士·席德斯。他出生于1898年,他的父亲鲍里斯·席德斯是著名的心理学家、精神病学家和教育哲学家,毕业于哈佛大学,获得心理学、医学及哲学领域的学士、硕士和两个博士学位,并且创立了纽约州精神病研究所和 《异常心理学杂志 》,还因在催眠和群体心理学的研究而闻名。

William_James_Sidis_1914
William James Sidis 1914

  他母亲则毕业于波士顿大学,拥有药学博士学位。

  威廉·詹姆士·席德斯出生后6个月会说第一个单词,18个月开始读《纽约时报》,2岁自学了拉丁文,3岁自学了希腊文,4岁读了希腊文的《荷马史诗》。6岁时,自学了亨利·格雷的《格雷氏解剖学》和亚里士多德的《逻辑学》。他上小学后的六个月之内,便从一年级一直跳到七年级,之后他的父母把他带回家里进行教育。

  两年之后,威廉又去读了三个月的中学,然后又回家自学了。等到威廉8岁时,已经会拉丁语、希腊语、英语、法语、德语、俄罗斯语、希伯来语、土耳其语以及亚美尼亚语八种语言了,而且自己发明了一种语言。同年,他通过了MIT的入学考试,并在一年后,通过了哈佛大学的入学测试。但因为年龄太小,哈佛大学没有录取他。

  十一岁时,便被哈佛录取。此时,他已经精通高等数学和天体运动,几个月后,便在哈佛大学数学俱乐部做了一个“四维空间物体”的演讲,震惊四座。威廉在16岁拿到哈佛的学士学位,继续在哈佛攻读硕士学位,并在一年后于莱斯大学数学系教授几何等课程。

  18岁时,威廉进入哈佛大学法学院,想学法律,但2年后,并没有拿到学位便退学了。

  从哈佛离开后,威廉先找了个教数学的工作,但没做多久。之后便找到一份不需要动脑筋、收入很低的文书工作。他后来与父母反目成仇,他甚至拒绝参加父亲的葬礼,并且终身未婚。四十六岁时,在孤独贫困之下,死于中风。

威廉从小就被剥夺了获得同伴的机会,在中学的时间非常短暂,并且和他在一起的同学,都是年龄差距极大的;而且期间数年都是在家接受的教育,他很难获得同伴。因此,虽然身为天才,但对他的教育是彻底失败的。

  上面两个案例,可以发现,从小有同伴的陪伴,才是完整健康人格的形成保障。

  另外还有一个特别情形,很多人成年以后,对学生时期受到的霸凌印象深刻,甚至一生难忘,但对父母的体罚却记忆模糊,甚至几乎很难有印象。

  所有这些都表明,父母对孩子的影响很小,也很局限,甚至幼年的陪伴都不是最重要的。而真正影响孩子的,是他愿意加入的社群,他会主动改变行为,服从社群的规范,甚至做出很大胆的行为,来赢取社群之中的地位。因此同辈群体才是人格形成的关键,这就是哈里斯的“同辈文化理论”。

  那么,如果说孩子的成长是因为所属群体的影响,那么是不是父母对孩子完全没有影响呢?

  也并不是!

  父母对孩子的影响在于以下三个方面:

  1. 孩子在家庭这个环境的表现受到父母影响;

  2. 父母可以影响和孩子的关系,父母和孩子维持和睦的还是对立的关系是父母可以影响的;

  3. 孩子生活在什么样的社区受到家庭影响。父母的经济水平、文化水平、生活习惯等等,这些都会决定孩子所在的社区,而孩子所在的社区则会决定孩子群体的文化。因此,父母可以经由社会化系统间接地影响孩子,而且这是一种长期的影响。比如之前跟大家介绍的芒格,他和巴菲特就生活在一个社区,因此受教育水平,文化修养都是一致的。

  当然,哈里斯的理论并不简单,她在之后的另一本书《独一无二》中,更进一步完善了自己的理论,将人格的形成的影响体系综合为三个系统:社会化系统,地位系统和关系系统。三个系统共同作用,影响孩子的人格。

  其中,父母可以经由社会化系统间接影响孩子,但无法经由地位系统影响孩子的人格发展。

  人格发展由地位系统(status system)决定,但人格发展不等于人格,人格发展强调的是群体内的分化,人格发展会保留或扩大个体间的差异。


  本期关于朱迪斯•哈里斯的研究结论就介绍到这里,下一期,我跟大家讲讲最新的科学结论,以及我对哈里斯研究的看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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